对比宁波银行，南京银行差哪儿了？

南京和宁波两家银行，真是一对冤家。

市场经常拿来一起对比，原因很多：首先两家银行是同一天上市的，2007年的7月19日，这个当然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安排好的。在城商行中，一个作为浙江首席，一个作为江苏首席，江浙两地嘛，什么事儿都要拿出来比较一番的，所以南京和宁波两家银行身上就自带话题性，恰好他们又是国内最优秀城商行的代表，有点儿像班里的第一和第二名，被投资人们反复对比也就理所当然。

一个基本事实是，这些年宁波银行的经营肯定是压了南京银行一头的，从持续的盈利能力，到资产质量和风险抵补能力，包括同业对于两家银行的评价，都出现了一些明显的分化。

我统计了从上市时算起的两家银行股价的涨幅，2007年7月正处在大牛市中后期，发行价可能还不太靠谱，到2008年底泡沫出清，那个价格应该相对公允。

宁波银行股价从当时的3.33元涨到现在的31.65元，大概是9.5倍，南京银行从1.46元到8.09元，大概是5.5倍，乍一看有一倍涨幅的差距，但再仔细看，宁波银行现价对应1.78PB，南京银行现价对应0.82PB，如果把这个估值差算上，做拉平处理，是不是股价总涨幅的差异就不存在了？即，如果把南京银行的现价调高到1.5倍PB，那么二者在12年内股价的涨幅就保持同步了。

当然了，你可以说，宁波银行就值这个价，就值1.78PB，而南京银行就是不够好，只值0.82PB，二者经营上的差异造成估值一倍的差距，这是个合理的。

合理不合理，我们还要再推敲一下。

首先从地域上看，宁波银行的大部分业务在浙江，少部分在江苏，而南京银行恰好反过来了。宁行的具体情况可以翻翻上一篇的内容，本篇我们重点说南京银行，从贷款区域的分布上看：

南行在江苏的贷款占比达到了82%，其中又以南京市为重点。这么看来，宁行和南行还真的挺像的，两者互为镜像，江苏+南京+浙沪京对应浙江+宁波+苏沪京广，很有意思，两者的经营区域存在较大的重叠度。

从股东结构上看，南行也是国有法人+境外法人+境内非国有法人的分立结构，三大股东分别是南京紫金投资集团、法国巴黎银行、南京高科，和宁行的股东结构也类似（宁波开发投资集团、华侨银行、雅戈尔）。

从资产结构上，南京银行的发放贷款占比是42%，宁波银行是40%，都比较低，零售贷款占总贷款的比例，南行和宁行分别对应30%和34%，也不算高。从趋势上看，二者都在迅速的提升贷款占比，尤其是其中零售贷款的占比，这也是当前银行业转型的一大趋势，几乎所有的银行都在发力零售。

以上是相同点，下面说说二者的差异：

地域上看，江苏浙江都数长三角的富裕省份，也就是传说中的包邮区，但毕竟还是不太一样的。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走马观花的看，直观印象就是都挺有钱的，真的做到了藏富于民，浙江人在这方面比江苏还要更甚一些。江苏的GDP总量挺高，但看人均的话就和浙江差不多了，论个人财富、人均可支配收入、人均汽车保有量这些数据，江苏都比不上浙江。比如人均可支配收入这个数据：

浙江仅落后于京沪，江苏比浙江要差个8000块钱的样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这是20%的差距。还有个数据是亿万富豪的数量，浙江接近8000个，而江苏只有5000多一点的样子。

其实归根结底是两地发展方式的差异，浙江的民营企业数量众多，钱赚来了就能流入居民自己的腰包，义乌小商品城就是典型代表。这种发展方式，经济实力可能是被低估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很多GDP可能都统计不到。但江苏是国企、外企主导的，另外固定资产投资明显更多，挤占了不少产出的份额，这是发展模式上的差异。

当然了，如果具体到某个小地域，比如苏南的苏锡常，那和浙北的宁波杭州嘉兴湖州等，其实是差不多的，这两个地方的人互相之间认同感还是比较强的，没觉得对方是外地人。但是在江浙本省内部，又疯狂内斗，浙南浙北、苏州南京、苏南苏北，这些地区互相之间好像有点儿不对付。整体上感觉，江苏地区的官本位思想要严重一些，经济的结构需要转型，似乎没有浙江和广东来的健康，只是城市建设，包括城乡一体化方面做的比较超前。

我们今天讲的南京银行，经营区域正好是围绕南京市，辐射长三角，在苏锡常也有一部分。

地域上的差异体现在企业经营的风格上，就多少会有点儿不一样。比如说宁行的企业文化明显更积极进取一些，组织结构更加扁平，在历史发展的很多关键节点上会做一些超前的改革和尝试，但是南行的风格相对来说就要保守一些，显得更稳健。如果我们把两家银行的领导班子对调，把宁行和南行的位置对调，也许过不了几年，两家银行就会经营得更像对方以前的样子了。

现在宁波银行的资产规模有1.43万亿，南京银行有1.48万亿，二者的规模是对等的，但是战略选择上出现了一些分野。

简单的说，宁行的对公更偏向小微，零售更偏向消费贷（占比79%），而南京银行虽然也在大力发展小微和零售，它的小微企业贷款占比对公贷款达到了44%，但这是他自己定义的小微，真正的普惠型小微（单户授信小于1000万），南京银行的贷款余额只有382亿，宁行达到795亿，规模差了整整一倍。从这里可以看出，同样是小微，各家银行的标准其实是不一样的，当称之为“普惠型小微”时，他们的口径才相对统一。你可以理解为，宁行立足浙江和宁波，就能够更容易的找到足够多的小微企业客户，而南行就要困难一些，因为他们耕耘的土壤不一样。

再看消费贷的比例，南京银行的1700多亿个贷中信用卡+消费贷大概是900亿的样子，另外有600多亿的房贷，结构相对均衡，而宁行的个贷规模同样是1700多亿，却有1400亿的消费贷（含信用卡），房贷的比例只有27亿。

单看这个资产结构，如果我们对历史上两家银行的客户基础、资产质量、风控能力不了解的，会想当然的觉得宁波银行的风险更大，资产投放策略更激进一些，因为小微占比高，消费贷占比高，这些可都是风险很高的贷款。但是做历史数据回测，宁行的信用成本反而是略小于南京银行的，这就是一个反直觉的现象。2019年宁行的信用损失（信用减值损失/营收）的比例是21%，小于南行的24.9%。

只是我现在有一种感觉，这一波疫情冲击导致的经济基本面剧烈震荡，对于宁波银行的影响可能要高于南京银行，因为宁行的低坏账是在正常的经济环境下实现的，现在恰恰是到了非正常的时期。

这里南京银行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制定的发展战略是两个大的方向：大零售和交易银行。零售方面的东西我们讲得很多了，重点解释一下什么是交易银行。你可以理解为是对传统公司银行业务的深化改造，是一种符合新时达特征的新型公司银行，它更偏向中小企业特征，同时在向着供应链金融、国际结算和贸易、现金管理等方向进行拓展。

举个例子，以前我这家银行是服务于一个大型企业客户A的，对它进行单独授信和尽调，现在出现了一个中小企业客户B，它是A的上游，按照我们传统的方式，我现在又需要对B进行尽调和授信，对A和B授信的过程是分离的，独立的，但是B的规模实在太小了，信批不透明，财务数据不规范，我可能没能力，也没信心去做好对B的贷款，这个客户就必须放弃掉了。那么银行现在提出一个供应链金融的概念，这家企业A不是在你的供应链里面有主导权吗？有绝对的核心领导地位。

贴个图看看，更方便大家理解：

我银行对核心企业A是比较了解的，但对上下游的小企业B和C就没有把握，掌握不到他们的基础信息。这时候可以通过核心企业A，了解供应商B和分销商C的货物流、现金流、信息流等，掌握一整个产业链的情况，我就不怕B、C跑路了，有时候还可以让A提供一些担保，他可以从中赚点儿小钱，这个过程方便我后续对B、C两个客户进行展业。

对于银行来说既扩展了客户，又降低了业务本身的风险，这个模式是不是就非常的好？对于客户B、C来说，以前借不到钱，因为银行不愿意做他们的生意，现在可以融资了，终于拿到了便宜的贷款，可谓皆大欢喜。

这是一个理想的情况。现状是我们的银行做供应链金融的能力还很一般，处在一个起步阶段，规模也不大，各家都在进行尝试。但供应链金融本身是有价值的，以后大有可为，也是交易银行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南京银行提出的这个战略方向是很对路的，虽然还处在萌芽阶段。

交易银行里面的国际结算贸易，这个也好理解，就是帮助我们的企业走出去，去国外做生意，那么现金管理是什么呢？主要包括一些流动性管理、支付清算、应收账款管理的业务，现在我们很多企业的现金管理工作做得还比较糙，如果银行能打造出这样的能力去帮助企业，帮企业提高运营效率获取更多的利润，那么过程中也可以收一些佣金，扩大非息收入，也是非常好的。

站在宏观的视角上看，如果这个“交易银行”的体系做成了，那银行的金融服务能力还真的就能提升整整一个档次，进而加深客户与银行之间的粘性，留存更多的结算性存款，开展更多的信贷、理财等相关业务，这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吧。

对于银行的对公条线来说，你可以把这个“交易银行”当做对公2.0，是一种业务重构和升级的过程。

所以对南京银行未来的发展，我觉得应该还是会很不错的，它的战略选择和执行能力还可以，发展潜力也许稍弱于宁波银行，因为一些体制机制上的问题，但是它的整个一套管理理念、方式，在城商行这个小圈子内还算是相对先进的，这是我们对于它的一个总体评价：南京银行只是看起来比宁行弱一些，但本身依然可以排到优秀银行的阵营里面去。

我们把它的财务数据和其他银行放到一起来看：

看第一列。

相比于其他银行，南行的优劣势很明显，优势的点在于净资产周转率（营收/净资产）、成本收入比、信用成本、杠杆水平、ROE等，劣势的点在于总资产周转率（营收/总资产），手续费周转率和贷款占比。

我们一项一项来看，先看劣势，总资产周转率不高，再进行拆分，把它拆分为广义的利息收入周转率和手续费周转率的话，会发现广义利息收入周转率还可以，达到2.09%，和宁行是一个水平了。在广义利息收入周转率中我把利息净收入和非息收入中的投资收益部分合并起来一起计算。这个结果说明南行可以保持一个比较中等的息差水平，比招行、平安这样的肯定是要差一些的。

当然了，你还得结合信用成本一起来看，如果你的息差不错，但信用损失很高，比如平安银行，那就不太行，最后的利润也高不了，如果是招行这样的息差又高坏账又少，赚钱就很容易了。

这里南行的问题出在手续费这样的中间业务收入上了，南行2019年的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只有40.44亿，远远小于宁波银行的77.84亿，差了将近一倍，它的中收占比和四大行是一个级别的。拆开来看，主因是宁波银行的代理业务手续费收入非常的高，达到43.83亿，而南京银行只有25亿，这个部分是“财富管理”业务创造的，也就是销售理财、保险、基金等产品的佣金收入，从这里可以看出南京银行服务的客户可能总体的财富水平确实是不如宁波银行，也许就有我们上面说的江苏和浙江经济环境的原因，居民财富水平上的差异导致的。另外，南京银行手续费及佣金收入中银行卡手续费收入也很低，推测是信用卡发卡量、刷卡量上不去，这一块儿南行的增量还不错，2019年信用卡累计发卡量从33万增长到56万，增长了69%，以后也许可以贡献更多的营收了。

南行的一个亮点是，它有一项比较拿得出手的投行业务，2019年赚取了11.64亿的债券承销手续费，一年累计承销了1132亿的债券，在城商行里排名第一。这个我们以前分析兴业的时候提过一嘴，投行业务总体规模现阶段并不是很有保证，银行的投行目前可以经营的范围还太小，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债券承销和资产证券化，佣金率也不高。南京银行在2014年就收到了9亿的承销费，到2019年末才只收到11.64亿，你说这个是高增长的特色业务？它在营收中的占比也低（3.59%），而且还越来越低了。所以你买兴业和南京这样的银行股，不能盯着投行业务来买它，这个暂时还只是个噱头。

还有一个劣势是贷款占比和零售贷款占总贷款的比例，南京银行在行业内都不算高，但目前转型的步伐积极，低基数效应下未来反而能成为一个高速增长的板块，劣势变优势。

接下来我们再来说说南行的优势部分，相比宁行来说，它的成本收入比不高，算是中等偏低的水平，信用损失控制的也不错，这两块儿和宁行打平吧。但是所得税这里，15.62%的实际所得税率，比宁行的9.38%可是要高出不少的，推测是在债券投资中宁行配置了更多的利率债，而南行配置了较多信用债的差异。

最后要讨论一下息差了。

不得不说，南京银行的负债成本是真的高，平均的计息负债成本率达到2.81%，都快超过到3%了，比大家公认的客户基础差的平安银行（2.54%）、兴业银行（2.66%）、民生银行（2.69%）还要高出一截，比宁波银行的2.31%高出0.5个百分点，比招行、四大行这样的低成本负债银行就更不用说了。主要是南京银行的存款成本高企（平均2.59%），其中活期占比低，活期利率高，定期利率也高，所有指标都不理想。

在这种高负债成本的条件下，南京银行是怎么做到实际的息差还不差的（合并报表利息净收入和投资收益后测算）？我们前面算过，它的广义利息收入周转率还可以。

推测是它的资产端收益率较高，其中，金融市场业务中的同业业务、债券投资和非标投资等是南京银行的传统强项，南京银行也素有“小兴业”的说法，目前这是一家典型的“资产立行”的银行。南行在业绩交流会上自称“建立了良好的金融市场品牌，深耕金融市场20年，积累了丰富的市场资源，拥有一定的同业客户基础，建立了统一的同业客户管理制度及支撑系统”。这个自我评价还算是比较中肯。另外分析南行的金融投资结构，发现其中有巨量的非标资产，在资产负债表上记录为“信托及资产管理计划受益权”，单单在债权投资一项中就包含着1698亿的非标，占总资产的比例达到15%。与之相比，宁行的债权投资中，信托和资管计划规模只有1000亿左右，占比仅7.58%。由此可见，南行“寻找”非标资产的能力非常强悍，不过这里的一个隐忧是，以后怎么办？

从趋势上看，非标业务要顺应监管的要求逐步压缩规模，转向标准化。南行2018年末的非标规模达到了2400亿，2017年有2439亿，而现在只剩下不足1700亿了，规模萎缩严重。南行自己说“非标规模和占比近年来呈下降态势，预计这一态势在 2020 年依然延续”，也就说，以后没有那么多优质的低风险、高收益的非标给它投了，所以它的资产端向贷款和零售转型，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那么我们现在再来看看南行的资产负债结构，尤其是在负债端高企的成本制约下，怎么做资产业务，就成了一道现实的难题，我觉得对于南行来说将是非常大的考验。